利莉娅父亲把珍珠一一塞进路海华灵等人手中，在他们拒绝之前解释道：“我知道你们人类家里来了客人都会请喝一杯茶，不过我们鲛人部落不一样的。家里有客人，都会送一颗珍珠表示欢迎。因为你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，所以一定要送最大的珍珠！”

见到江景晟还要拒绝，利莉娅爸爸拍拍他的肩膀，说道：“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做……什么恭敬不如从命吗？是这么说的吧？反正意思都一样。”

既然利莉娅父亲都这么说了，江景晟再拒绝就显得做作了。几人捧着大珍珠，和擎家人聊起天来。

他们也从擎家这里了解到，鲛人族的历史很悠远，甚至比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。而这座古城的历史也十分源远流长，至少有三千多年的历史……

聊了很久，擎家让路海华灵四人留在他们家住宿——想想觉得实在神奇，不同的两个种族、还是在海底，他们却能相处得这么融洽。

他们还在擎家吃了点东西，至于吃的是什么、怎么个吃法，这些都不重要。总的来说，他们这是在海底第一次吃得饱饱的、第一次如此舒心。

按照鲛人部落的说法，现在是傍晚时分了，齐新西出去看鲛人古城了，季川民则缩在自己房里不想出来。而江景晟在擎家的院子里思量了很久，终于决定和路海华灵好好谈谈……

鲛人古城的街道上放置了很多脸盆大小的圆珠子，发着淡淡的光。据说是传说中的夜明珠，作用类似于路灯。古城的夜晚要比想象中的热闹许多，欢声笑语的，恍惚间真的有一种回到人类世界的感觉。

……

擎家院子，路海华灵正在研究一种水生植物，这种植物居然会提前预感她的动作从而缩进泥沙里。

她听见身后水流被划动的声音，转头问来人：“江景晟，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
江景晟盯着眼前的女人，她总是有让人快乐的魔力，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猜想和她放在一起，可是……

“路华……”江景晟走到路海华灵身后就不再靠近，“说实话，我并不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。但是……从来到海底之后经历的种种，我越发觉得……觉得你似乎知道什么，总是似有似无地带着我们往某一个方向去。”

而且在遇见鲛人和来到鲛人部落之后，别人或许没太关注，但是江景晟发觉路海华灵变得兴奋不已。

起初他以为她只是感叹世界的神奇，可是后面再仔细思考，还是不对劲——路海华灵的兴奋、激动，看上去更像……与久违的故人重逢的喜悦，以及一种回忆起悲伤记忆的愁绪。很复杂，几句话说不清楚。

江景晟深吸一口气，终还是沉沉地叹气：“我不清楚真相是什么…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？”

他话说完，看到路海华灵嘴角好像勾起了一个弧度，可是连一秒钟也没有。可能是他……眼花了？

“江景晟，你这样无端地猜测真的是很伤人。”路海华灵朝他游近了一点，神态是江景晟从未见过的严肃，甚至带有一点愤怒的冷漠，“你认真地看着我，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怀疑我？我和你并肩作战过、也救过其他人，你为什么认为我对你们有恶意？”

其实并不是怀疑她对他们图谋不轨，只是很奇怪……

忽然，看着路海华灵的江景晟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看到的路海华灵的梦魇——如果那是真实的，为什么她会被叫做“怪物”？

江景晟知道自己这样没有理由地怀疑别人很不好。可是心里就是有挥之不去的怪异感，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
就在这时，那若有若无的婴孩哭啼声和重复的人类说话声，更加清晰地闯进他们的耳中。

哭啼声很尖锐，让听者头皮发麻，而重复的说话声更像是在催眠。两种声音混杂着，肆无忌惮地冲撞他们的耳膜和神经。

紧接着，擎家外面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，隐隐能辨别出其中有齐新西激动的嘶吼声。

江景晟两人赶紧要去看看究竟。

游在后面的路海华灵忽然说：“你应该相信我的。”

江景晟回头，路海华灵已经游上前，与他擦肩而过。这场景很像当初击杀黑鲨之前的场景，只不过这一次路海华灵的双眼都沉入黑暗中，看不清里面暗藏的情绪。

江景晟的嘴唇蠕动，最后还是沉默地跟上。

出了擎家，来到古城街道上，两人被看到的一幕镇住了——一大群身形高大的鲛人百姓和一些鲛人士兵团团围在一起。有手里拿长矛的，也有拿着砍刀的，手里没有东西的也在怒骂着。

总之他们全都神情愤怒地瞪着包围圈中的人，就像要活吞了里面的人。

好不容易穿过人群，看到的竟然是齐新西。他正双手拿着菜刀挥舞，满眼血丝，瞳孔居然还发着青绿色的光。他仿佛得了失心疯，神态举止都不正常。

再一看，鲛人中，利莉娅的父母和哥哥都挡在她身前，利莉娅妈妈捧着利莉娅的手臂着急地哭泣。原来利莉娅的左手臂被划出一道很长的刀伤，血流不止，绕是鲛人强大的自愈能力也没用。

齐新西手里的刀、围着他的鲛人、利莉娅手臂上的伤、她家人的脸色……

这样看来，大概是齐新西忽然发疯，挥刀砍伤了利莉娅，然后激起了鲛人们的愤怒。

江景晟游到齐新西身边不远处，试图安抚暴躁的他：“齐新西你怎么了？冷静下来……”

身边有鲛人怒吼：“我们好心让你们进城，你们却做出这种事情来！”

江景晟眉头紧皱，依然旁若无人地劝说齐新西放下手里的刀，路海华灵则在一旁跟鲛人们解释。在擎家的一处窗户里，季川民沉默无声地望着这边的动静。

一时之间，场面乱得很。

呜哇……呜哇……呜哇……

这时，从刚刚开始就逐渐变得清晰的婴孩哭啼声仿佛近在耳边。

杀了他们……杀了他们……杀了他们……

与此同时，一直听不出的重复说话声变得清晰无比，让人产生这四个字就是从他们心里传出的错觉。

江景晟根本没有时间纠结这两个声音的问题，因为他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的齐新西突然暴动，嘶吼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挤出来。

齐新西挥舞着两把刀就冲向江景晟。

以江景晟的身手，怎么可能会被毫无章法乱砍的齐新西伤到？但是周围的鲛人们吓到了，有鲛人拿着武器就要攻击齐新西，甚至有人还想一起把江景晟也杀了。

一边要阻止齐新西，一边又要提防其他鲛人。江景晟一时陷入困境……

一个鲛人的长矛刺向自己，江景晟连忙躲闪，可是也因此忽略了齐新西的刀——他的刀，已经在江景晟措不及防间，与他的心口近在咫尺。

噗嗤——

刀入血肉的声音在江景晟耳边响起，有血红漂到眼前。江景晟瞪大眼睛，揽住身边人的腰，用自己的潜水刀与一个鲛人的长矛几乎同时刺入齐新西的身体。

齐新西手里的刀滑落，眼里的光暗淡。江景晟根本没有理会这些，所有心思全放在倒在他怀中的人身上——

在他怀中，路海华灵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刀，她身边的海水被染红，刺目的鲜红。

她急促地呼吸着，听到江景晟在耳边呼喊她的名字。她视线模糊的眼睛望过去，笑得惨淡：“居然是这样，咳咳，这样的结局？咳……”

江景晟显得手足无措，这怕是路海华灵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慌张吧。可惜这估计是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了……

就在刚刚，就在那么危机的时刻，路海华灵毫不犹豫地冲上来，用身体挡住了齐新西的刀，救下了江景晟的命。

当齐新西停止呼吸时，哭啼声和说话声都戛然而止。让人料想不到的是，周围的鲛人和古城的一片繁荣全都化成粉末，消散在水中。就像电影播放结束，布置美丽的背景全都被撤掉，只不过这“撤掉”是在一瞬间。

江景晟眼睛的余光有看到发生的这些，可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路海华灵身上。他张着嘴要讲话，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路海华灵渐渐合上的双眼，注视着眼前“消失”的古城。她一笑，江景晟看不懂这一笑的意味。她说：“相信……相信我……”

然后，在江景晟紧缩心脏的时刻，路海华灵还是闭上了眼睛，剧烈起伏的胸口也停了下来。一切都变为寂静，一切都成了静止。

路海华灵……死了？

江景晟的身体僵硬，抱着路海华灵的双手更紧，眼眶微红，看不出是否在流泪。他轻轻把脸庞贴在路海华灵的额头上，连呼吸都找不到平稳的节奏。

路海华灵为了救他，死了……

一直待在擎家的季川民终于走出来了。他惊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——鲛人全都消失了，古城也“消失”了。

不过古城不是和鲛人一样化为虚无，而是那些繁荣的景象和精美的布置全都消失了。只留下一座荒废、破旧的古城，和历史书里记载的古老城池一样，只剩下了残骸……